娘娘的花園

東方媳婦卯上西方婆婆

【聯合報╱文／葉蔓】 2007.11.05 03:09 am


我抬頭往窗外看，剛好看見她與先生離去的背影。那是結婚多年以來，我第一次見到婆婆，卻只見得她的背影…

我已結婚生女六年了，卻未與婆婆見過面。

她歧視我東方人

逼兒子解除婚約

話說二○○一年夏末，我在法國念完書，背著行囊返回故鄉台北。兩個星期後，在一個因緣際會下，認識了以色列籍的先生，兩人情投意合，隨即陷入熱戀。過了好一些時日，我們決定步入禮堂，但在所有事物似乎都美好的表象下，卻隱藏看不見的洶湧暗濤。

當初結婚時，先生與我考慮再三，最後決定在台灣舉行婚禮。婚禮之前，為了得到先生家人的支持與祝福，我們搭飛機飛到先生的國家以色列，拜訪我未來的公婆。

可是，在先生十歲時，公公與婆婆離異，所以到達以色列時，我們住宿公公家。

公公是個很幽默可親的老人家，先生的兄弟姊妹也很友善，而且很好相處。可是，我陪先生回國探視家人那段時間，我的婆婆一直遲遲不肯現身見我這個即將過門的媳婦。

後來經過公公及先生的解釋，我才知道婆婆是荷蘭人，從小在南非成長、受教育，在她成長的年代，當地教育及環境有著嚴重的種族歧視觀念。

因此，當婆婆得知先生即將與我這個有東方血統的女孩成婚時，宛如青天霹靂的震驚與不能接受。

先生後來告訴我，在結婚前夕，他接到婆婆打來的電話，要他立即返國，與我解除婚約，要不然將與他斷絕母子關係。聽至此，我不禁咋舌，心想，我到底遇上了什麼樣的狠婆婆啊？

媳婦過門她不見

逃避戰火她為難

從我們結婚，生了兩個孩子，先生的母親始終不聞不問。我雖然覺得怪怪的，但畢竟不住在同一個國家，表面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。

我生了孩子以後，或許當了母親的緣故，看見先生與自己的母親關係如此差，讓我覺得很心疼，於是常常鼓勵他打電話給婆婆；因我認為，天底下不會有一個母親會氣自己的孩子一輩子。然而，誰也沒料到，我好不容易說服先生打電話給婆婆，婆婆卻還在氣頭上，拒聽先生事隔多年後打來的第一通電話。

到了二○○六年春天，我和先生回他的國家以色列定居。有一天，先生在銀行巧遇婆婆，兩人多年未見，因過度驚訝，支吾許久才吐出久違的第一句問候語。

之後，先生問他母親，是否願意見我這已過門多年的媳婦？婆婆說，她還在為先生當初與我結婚的決定生氣，拒絕與我見面。知道婆婆始終如一的回應，我並不驚訝，倒覺得我能做的都已做了，這是她心裡的結，必須她自己解開才行。

沒想到，我們才搬回以色列三個月，居住地附近爆發國際矚目的以黎大戰。

我們家離黎巴嫩邊界車程約一個小時，戰爭期間，我們每天二十四個小時，在隆隆砲聲中度過，戰事一拖再拖，絲毫沒有停火的打算。那一陣子，對我來說真如在地獄受折磨，每天聽防空警報避難，留在家裡就有被炸死的可能。

一天，我在家裡悶得受不了，想帶女兒出去透透氣，才一開大門，三歲半的女兒抬頭問我：「媽咪，今天外面還有飛彈嗎？有人死掉嗎？」

我當時聽了，覺得好難過，心想怎能讓女兒在這種不健康的環境下成長？於是告訴先生，我決定回台灣。

婆婆知道後大為震怒，馬上從南部坐火車來我們位於北部的家，逼先生馬上退掉機票，不然她要夜宿我們家院子草皮上。後來先生拜託鄰居讓婆婆借宿一晚，才結束從八點檔連續劇才看得到的大鬧劇。

她想見兩個孫女

請她進門卻開戰

次日一早，先生連哄帶騙的請婆婆打道回府，臨走時，她與先生走到我們家前院。

這時先生在前院打手機給我，問我可不可以打開大門，讓兩個孩子與婆婆見面，還說婆婆有東西要交給她們。我覺得好笑，也覺得不可思議，因婆婆已站在我的地盤上，還如此趾高氣揚。

我請先生轉告婆婆，我邀請她進屋裡喝杯咖啡，只要她願意，我倆可盡釋前嫌，一切從零開始，好好認識彼此。手機中靜默了數秒，先生才告訴我婆婆不願意。

我笑著告訴先生，那麼我也不會打開門讓兩個孩子見她，也不願意流著東方血統的黃種人媳婦，必須躲在門後，不能讓婆婆看壞了眼睛。我是中國人，我的孩子也是中國人的一部分，我要孩子了解她們身為中國人，是件多麼光榮的事，不要感受到她們祖母的歧視觀念，而看不起自己。

先生知道他母親惹惱我了，掛上了手機後，告訴婆婆我的決定。那時，我抬頭往窗外看，剛好看見她與先生離去的背影。那是結婚多年以來，我第一次見到婆婆，卻只見得她的背影。

搬回台灣已一年了，這一年當中，我們未曾接到婆婆的任何消息，我知道她還在氣頭上，也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。可是，我從未恨過婆婆，也不覺得討厭她，反而替她覺得可悲。

因為可笑而愚蠢的種族歧視，已讓她失去許多值得珍惜的人事物，只希望哪日奇蹟發生，她能打開心中這個死結。